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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蘇峯楠(現任國立故宮研究院書畫文獻處助理研究員)
19世紀晚期,英國人紀默理從打狗(今高雄)出發,前往東方山邊的萬金庄展開探訪之旅。他對沿途見聞加以記錄,並拿畫筆描繪多幅圖像,這些圖文資料之後都給《倫敦新聞畫報》刊登。透過這幾幅圖,我們除了能感受到紀默理那熱帶異國情調的他者視野,也能一窺19世紀晚期臺灣屏東沿山地區的人群生活景象。
創刊於1842年的《倫敦新聞畫報》(The Illustrated London News),是史上第一份以圖畫為主的新聞周刊。1843年起開始出現臺灣相關報導,對漢人社會與原住民等多有描繪。1890年首次以連載形式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(Sketches in Formosa)系列報導,為海關職員紀默理前往萬金庄(Bankimsing,今屏東縣萬巒鄉萬金村萬金)一帶探訪的記述及圖像。
紀默理(Edmund Hornby Grimani,1851-1931)出身北愛爾蘭的德里(Londonderry),1872年至中國上海進入大清海關工作,最初任職四等幫辦,後歷任於北京、廈門、打狗、蕪湖、晉江、上海、寧波、溫州、漢口、淡水、拱北、廣州等關,位階亦漸次晉升,1893年獲清朝政府頒四品銜,1898年升職至九江關副稅務司,至1904年卸任。
紀默理曾至少兩次在臺任職,一是1875年於打狗關任三等幫辦;1888年又以頭等幫辦任職淡水關。1890年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時,他理應在北臺灣;報導裡也沒有說明他何時展開這趟萬金庄之旅。不過,至少可確認其旅行是在1870至1880年代進行,且對南臺灣一帶風土民情有獨到的描述。
1890年4月5日,《倫敦新聞畫報》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系列第5篇報導。此篇文字內容在描寫紀默理剛啟程時的故事。 右下幅的「在狂風中渡過瀉湖」(Crossing the Lagoon in a Gale)之圖,根據報導描述,是紀默理為了跟他的旅伴會合,與兩名漢人船夫共同搭船,在暴風中穿越了一個廣闊的潟湖,推測可能是今日高雄港所在的打狗潟湖。 紀默理騎馬穿越平原地區時,經過了一些漢人村莊,並受到熱情歡迎,這應是右上幅「受一位漢人長者朋友歡迎」(Welcome by an Old Chinese Friend)之圖所描述的內容。圖中即描繪一名漢人親善作揖之姿。 左下幅「飛奔的番人領袖與其族人」(Flight of Savage Chief and His Tribe),描繪的是沒有持拿武器的族人,在看到紀默理一行3位歐洲人前來時,就在頭人的帶領下迅速跑進森林。 【敬請留意】以上使用「番人」一詞皆直接譯自原文,藉以呈現原文語脈,並非當代用語。
1890年2月8日,《倫敦新聞畫報》開始連載紀默理的「速寫福爾摩沙」系列報導。第一篇內容為讀者簡單描述了臺灣的地理環境,接著提到在打狗住了幾個月的紀默理,跟他兩名來自萬金庄的朋友,一起騎馬往東探訪該處。 本篇有兩幅插圖,上幅「跌入流沙」(Tumbling in the Quicksands),報導提到這是旅程中發生的事,一行人在渡過東港溪(Tang-Kang River)時陷入河中。畫面中有3名騎馬的人,應該就是紀默理與他的兩名朋友,但裝扮都相似,也許所謂來自萬金庄的兩人並非在地人。除此之外,隊伍也並非只有他們3人,還有一些受其僱用協助搬運行李的漢人挑夫。 下幅「在打狗滑獨木舟」(Canoeing at Takow, Formosa),則是紀默理駕著獨木舟穿梭於一片林中的水域,但此處其實是他所居住的打狗潟湖邊。先不論這是否為一幅如實描繪的景觀,其所呈現的巨木叢林畫面,已為歐洲讀者傳達出一種神秘的熱帶意象。
1890年3月8日,《倫敦新聞畫報》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系列第3篇報導。本篇報導介紹兩幅紀默理一行3人前往萬金庄探訪途中的畫面。 上幅是「危險的陡坡」(A Hazardous Descent),這是接續第1篇所描繪的受困河中之景,繼續表示他們在路途中所遇到的困難。此圖呈現紀默理的隊伍通過一處陡峭的河岸邊坡,人、馬以及漢人挑夫都難以站穩腳步。 下幅是「被水牛追」(Pursued by Water-Buffaloes)。他們在某個茂密樹林裡遭遇一大群野牛,雖然騎馬快跑,仍被野牛追了兩英里(約3.2公里)遠,最後到了一處搖搖欲墜的破舊竹橋,他們牽馬小心通過,野牛則不敢過橋,才就此結束這遙遠的追逐。從畫面來看,應是野生的水牛族群。
1890年3月15日,《倫敦新聞畫報》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系列第4篇報導。本篇報導。 上幅是「番人觸探我們的肌肉」(The Savages Feel Our Muscle),描繪了紀默理一行人進入萬金庄一位西班牙老傳教士屋舍內(不確定是否即為萬金天主堂)所遇到的情景。報導中描述到,他們一方面受到款待,另一方面則有當地平埔原住民出於好奇心,也仔細調查了他們的衣物與身體。而從圖像中來看,族人不只檢查衣物,甚至還有試穿。 下幅是「在路上停歇」(Halt on the Road),報導裡沒有太多相關描述,只有提到大家可以在路上的村莊裡買到一些小點心。而圖中描繪的,則是有一間漢人的小店,有人喝茶小憩;漢人挑夫則坐在店外休息。 【敬請留意】以上使用「番人」一詞皆直接譯自原文,藉以呈現原文語脈,並非當代用語。
1890年2月22日,《倫敦新聞畫報》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系列第2篇報導,花了非常大的篇幅描述紀默理一行3人抵達萬金庄後,對當地居民「平埔番」(Pepuhuans;即居住當地的平埔原住民)的觀察,並有3幅插圖。 右上幅「初見一位原住民番人」(First Sight of an Aboriginal Savage),是一名持矛奔跑的原住民男子。紀默理抵達萬金庄的第二天早上,就想為當地居民畫速寫,這名男子應是他所描繪多幅人物速寫的其中一名,並大致符合紀默理的觀察:「男子都佩有長刀,戴著用生皮做的無邊便帽,長髮,穿著很短的短裙。」當然,他還有其他更多的描述,特別是衣著與飾品:「許多番人看起來很華麗,用一種豹皮(a species of leopard)優雅地披在肩膀及包覆身上。」不僅令人聯想到可能是雲豹衣。 左上幅「番人領袖回防」(A Savage Chief Returning with Reinforcements),是紀默理有一次在畫部落的領袖,可能是為了翻頁或撥開雜屑而搖動素描本,領袖誤以為紀默理在叫他,結果發現是誤會,紀默理因此大聲笑了出來,此舉卻激怒領袖,使他率眾持矛從山坡衝過來。後來紀默理拿著素描本跟領袖慎重解釋,讓族人了解他並無惡意。 下幅「番人娛樂活動中的奇妙演出」(Quaint Performance at a Savage Entertainment),則是紀默理在某天下午看到兩名漢人進入部落裝扮為龍(dragon;但看圖應是舞獅),而從圖中來看,旁邊還有另外4名漢人在敲鈸。部落族人都快樂地欣賞這場表演,紀默理更提到,有位年輕的部落領袖也不由自主加入現場,跳舞同歡。由於線索太少,暫時看不太出來這是什麼樣的場合;但這個畫面呈現了在多元人群交會的沿山地區中,當時人們日常生活的其中一個有趣面向。 【敬請留意】以上使用「番人」一詞皆直接譯自原文,藉以呈現原文語脈,並非當代用語。
1890年4月19日,《倫敦新聞畫報》刊登「速寫福爾摩沙」系列第6篇、也是最後一篇的報導。本篇沒有描述旅程細節,只透過這幅名為「福爾摩沙的竹林」(A Bamboo Forest in Formosa)的插圖,大致提到清朝對臺灣的統治狀況,以及自然環境氛圍。;而從圖中描繪內容來看,可知本圖應該也是在呈現紀默理一行人與挑夫們行進的過程。 此圖把竹林的高聳與濃密感呈現出來,搭配著報導文字來看:「喜歡這種充滿異國情調之植物的熱情愛慕者,在夕陽餘暉照耀下,也許會忍不住徘徊於這片充滿誘人小徑的迷宮中。」可說是將臺灣十足襯托出一種迷人的熱帶氣息。